在教学改革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嚣声中,课堂教学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伴之而生的观课评教活动也方兴未艾。但如何观课评教,说说容易,真正做好、做深、做透和做到关键处却非易事。作文教学作为语文教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直以来受到一线教师与教育研究者的关注。一个时期以来,关于作文教学的改革在不断地深入,作文教学方法蔚为大观,其中想象作文、多元作文、美术作文、诗歌作文、童话作文、绘画作文、网络作文等作文训练方法更是引起人们的关注。如何评价一节作文课,不仅会影响一线教师作文教学的实践,更会影响到作文教学的走向与发展。
一、立足于作文课的教学内容
在各级各类公开课、观摩课中,对于作文教学的评价大家关注的是授课人,即教师个体的教学组织、教学技术与教学风采。由于教师个体的差异显而易见,这种只见教师而不见学生的评课,当然要受到质疑。在新课程的理念下,人们更改评课的视角,从学生的角度进行评教,即学生在课堂中有没有互动、有没有合作?学生发言了几次?讨论是否热烈等。着眼于外在形式的评课,其指向依然是教师的课堂组织与教学方法,而作文课上教师到底在“教什么”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被忽略了。
王荣生教授一直以来主张从教学内容角度观课评教,他认为“在评价一堂课的教学方法好不好之前,首先要考察它的教学内容对不对;在感受课堂教学的活跃气氛之后,更要关心学生是不是驻留了与教学内容相应的语文体验”。
教学内容即教师在课堂教学中实际在“教什么”的问题。课程标准对于小学阶段作文教学提出了“写话”和“习作”的要求,但具体要求又不详。关于写作教学的教学内容,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概述:一方面教师给出作文题目,学生在课堂内或课外时间自己写作,作文课的教学内容主要是对学生作文的讲评。教师组织的课堂教学内容是“命题——学生自己写作——批改——讲评”,关于“如何写作”,“怎样写作”的教学内容几乎为空白。这种靠学生自主摸索的作文教学,往往费时而无效。还有一种教学内容,教师讲解一定的写作知识,如怎样描写、怎样抒情、怎样进行段落布局等等,这些写作内容的教学往往又跟阅读教学相结合,等到学生真的要动笔写作了,往往发现教师教的这些写作知识不怎么好用。反观这种教学,教师在课堂上教的是一些外在的、静态的写作知识,而写作是一项实践性很强的言语技能,从静态的知识变为实践的技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转换过程。
教师在作文课上不是什么也不讲,就是讲一些没有什么帮助的写作知识,作文教学内容几近稀缺。教了的不管用,用了也不能解决实际问题,问题之症结是由于这些写作内容的教学脱离了学生写作的语境所致。
如何从教学内容的角度进行观课评教呢?我们结合两个作文教学的案例进行分析。于永正老师的《考试》(见《人民教育》,2006,5)一课在写作内容上,教师主要从以下方面入手:
通过询问学生是否愿意考试,自然过渡到学生对考试的看法;
进行考试,并提出两点要求(教师设下考试的陷阱);
批改试卷并讲评;
教师引导,学生写下自己的感受;
学生之间交流。
于老师通过这次另类的考试,让同学们落入他预设的“陷阱”,从而让学生获得深刻的体验与感受,在接下来的写作中,学生自然个个畅所欲言。“情动于中而发于言”,作文是心灵的宣泄,是一种表达自我的方式,没有心灵触动,让其无病呻吟,作文的质量是不言而喻的。让学生多体味生活,充实他们的写作素材,当然是一种积极可取的方法。但并不是每个小学生都有时间、机会能走出家门和校门去感受外边的世界。那么就需要教师在课堂中为学生提供感受生活的写作内容。于老师解决的就是学生写作内容问题。当然于老师整堂课通过建立一种和谐的对话关系,跟学生创设了一种平等对话的氛围,也是这节课获得成功的关键。
王崧舟的《亲情测试》(见《语文教学通讯·小学刊》2007.1)一课既没有向学生传授具体的写作知识,也没有对学生的写作提出什么具体要求。教师在课堂上做了以下几件事:
请同学们拿出一张干净的纸;
在纸上写下你最爱的五个人;
拿起笔来,划掉其中一个;
再划掉一个;
再划掉一个;
最后再痛苦地选择一下,划掉两个中一个。
课堂上除了有限的几次师生对话外,教师更多地是让学生体验,让学生说出自己的感受。整堂课三分之二的时间教师用来解决写作内容问题。也正是有了写作内容的充实,在剩下不多的时间内,学生一个个才思敏捷,写出了一篇篇让人潸然泪下的文章。
由王崧舟老师的《亲情测试》所引发的社会争议我们暂且不说,从写作内容的角度上看,王老师的课通过情意的创设,疏远了现实与生活的距离,使学生产生了一种与生活的“陌生化”感受,使得写作内容与学生的情感体验合二为一,激发了学生表达的欲望。从教学内容分析,这种作文课应该是值得提倡的。
二、着眼于作文教学的全过程
Rohman在1965年把写作过程分为三个阶段:前写作阶段(Prewrit-ing)、写作阶段(Writing)及重写阶段(Re-writing)(也可以叫后写作阶段)。一个完整的写作过程,应该是“构思、起草、修改和成文”过程,我们的作文教学比较注重写作前的启发和写作成文后的评价与反馈,对于写作过程中的其他环节指导还不深入。引入过程导向的写作教学模式可能会改变当前作文教学的问题。这种写作模式重视写作的整体过程,特别是学生写作中的方法指导,而不是仅仅关注写作的结果。
研读部分发表于各类期刊的写作课例,我们发现,许多被冠以不同名称的写作方法课堂结构大同小异,我们可以概括为:“创设情境——思考酝酿——口头表达——写作实践——写作交流”。譬如,想象作文通过故事或媒体创设一个写作的情景,或是到外星旅行,或是到南美探险;而漫画作文可能会为你展示几米的漫画;童话作文给提供了全新的童话故事。学生进入相关的情景后,激发了表达兴趣,教师以小组交流等多种形式调动学生表达的积极性,通过学生口头表达的形式,完成作文的构思与立意,接下去就是学生的自我写作了。
建构主义认为,知识不是通过教师传授得到,而是学习者在一定的情境即社会文化背景下,借助其他人 (包括教师和学习伙伴)的帮助,利用必要的学习资料,通过意义建构的方式而获得。在这种理念下,教师从学习的主导者、组织者变为学生学习的促进者和帮助者。对于作文课的观课评教,就要从写作的全过程入手考查,特别要从写作阶段入手来看教师是如何组织和帮助学生进行写作的。教师的作用类似于体操训练中的教练员,在高难度的动作训练中,适时适地给学生以点拨,让学生能借力完成这个动作。如果教师只是一味地提出写作的要求,而对写作实践不做具体的指导,这种写作教学就有可商榷之处。
我们以于永正的课例进行分析,看于老师是如何利用课堂教学帮助学生进行命题的。
师:就今天这次考试,把你最想说的写下来。你准备先出个什么题目?
生1: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师:好题目!还有别的题目吗?
生2:都是您这个“老孤狸”惹的祸。(生大笑)
师:哇!在你面前,我变成了“老孤狸”!我相信这个老孤狸是加引号的。对吗?
生2:是的。
师:如果加引号,我就接受;如果不加引号,我就要难受了!
生2:加!
师:加引号,第一,我不是老孤狸。第二,我不是在骗你。我一再说大家要细心,把每一个字看清楚,一定要按要求做。为什么你不做呢?那到底怪谁呢?
生2:怪我这支笔!
师:除了怪这支笔,还应该怪什么呢?(指指该生的脑袋)这就找到根源了,既不怪我“老孤狸”,又不怪这支笔,而该怪自己的大脑,请你写下来,用《到底怪谁?》作为题目好不好?同学们,题目是文章的眼睛,有人说,好题文一半。什么意思呢?有个好题目,文章就成功了一半,记住了吗?
于老师没有过多地讲如何命题,而是通过入情入理的分析,帮助学生理解怎样的题目才更得体、恰当,怎样的题目才能引人思考。这种指导具体而适切,起到“润物细无声”之效。
三、关注“教”与“学”的关联性
王荣生认为,教师想教什么与实际在教什么之间,在语文课常会出现距离;而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则会呈现种种更为复杂的情况。教是为了帮助学生学,最终也要落实到学生的学,教与学虽不是单纯的传递关系,但两者趋向一致,教师的教与学生所驻留的经验具有明显的关联性,对一堂好课无疑是基本的要求。
由于评价者的视角不同,观课评教的维度也不尽相同。如果单纯地站在教师的角度来评判一堂课的优劣,关注教师的教学组织、教学技巧,而忽略了学生的个体体验与知识成长,那么教学目标的落实、教学效果的达成,就只能是少数听课教师通过自身的理解和观察进行推断或判断,这种评价遮蔽了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之间的关联。一节课之所以那样教而不这样教,有学生学业与个性差异的原因,也有课前积淀与课后需求的原因。离开教师对课程与学生发展的阶段性、整体性考虑,一节课再精致的设计、再周密的考虑,也只能算是体现了教师的基本功,并不能说明课对学生的实际意义。总之,不论是以教论教,还是以学论教,最后要过渡到以教与学的关联性来评课论教。
教师的“教”,要结合教师设定的教学目标进行评价,即教师在课堂中想教什么,教师在课堂中实际教了什么,教师想教的与实际教的之间是否一致。至于学生的学,要区分为三个层次:“预设的学习内容”“实践出来的学习内容”和“体验到的学习内容”。提出“实践的”和“体验到的”两层学习内容,就表示我们承认,学生学到的东西并不是我们所预期的。学生实际上学到什么,关乎他经历过什么,这便是体验到的学习内容。每个学生也可有不同方法体验同一个处境,所以不同的学生便可能有不同的学习内容体验(参见卢敏玲主编,《课堂学习研究》,教学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考查作文课“教”与“学”的关联性,就要在教师预设的教学目标与学生的学习内容之间进行分析,重点看学生的学习内容是否达到了教师的教学目标,教师教学目标的预设是否有利于提升学生的写作实践能力。
考查当下的作文教学,我们不难发现,在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之间存在许多的误区。比如,教师的教学目标预设为“训练学生敏锐的观察力”,课堂教学中,教师出示多种图形、图案让学生说出看到了什么,通过小组讨论,看哪些同学观察得仔细、观察得认真。诚然这种训练确实可以对学生观察能力的发展起到促进作用,但写作实践中的观察与生活所见的观察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观察,“目光所见”与“心灵所感”是两种不同的观察,把观察的重点放在“目光所见”上,落实到学生的学习内容上是注重了“实践出来的学习内容”,而学生“体验的学习内容”依然与写作实践有一定的界限。
另外,写作课堂教学通过口语训练来促进书面写作能力又走进了另一个写作的误区。有一般常识的人都知道,受心境、词语量、阅读量、教育背景等影响,每个人“想写的”和“写出的”内容之间不是等同的。“想”属于“思维”的范畴,“写”属于语言范畴。虽然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但两者绝对不是等同的。根据信息论的原理,思维过程是“信息输入——信息加工——信息输出”,而语言的过程则是“信息编码——信息传递——信息解码”的过程。虽然语言过程中的信息编码过程与思维过程中的信息加工过程部分重合(参见彭华生,《语文教学思维论》广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但是两者的区别还是显而易见的。
其次,“能说出来的”一定能“写出来”吗?许多教师认为,说写是同步发展,只要是能说出来的就一定能写出来。香港学者谢锡金和张瑞文(1990)曾经对儿童口语跟书面语转换的情况进行过相关的研究,发现能实现理想转换者,比例相当低。纵观历史我们不难发现,“说”与“写”关系在历史上走过一条从说写结合,到重写轻说,说写一致的曲折发展之路。1955年颁布的《小学语文教学大纲草案》要求作文教学要按“从说到写、从述到作”的顺序来进行,“正确的作文教学应当从提高儿童口头语言的能力开始。一个问题,哪怕儿童只用一句话两句话回答,也要注意是否说得正确明白。”1980年《语文教学大纲》指出,“说和写有密切关系,指导学生口述见闻、说明事理、发表意见等等,不仅可以提高学生的口头表达能力,对提高书面表达能力也很有作用”。这种“说为写服务”的观念一直影响着许多教师教育理念。根据信息传播说的观点,“语言传播中的编码就是语言的运用,语言信息解码就是语言的理解。语言运用可以分为思维、编码与发码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在整个信息传播活动中是紧紧融合在一起的,没有截然分界线(参见齐泸扬.传播语言学[M],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语言信息在完成编码之后,大脑中枢输出编码信息,通过神经引起机体内部的变化,或是作用于声带,发出声波(参见P·B·邓斯、E·N·平森.言语链——说和听的科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以口头语言的形式表现出来;或是作用于手臂等器官,形成文字,以书面语的形式表现。在这个过程当中还要配合一定的体态语言的支持,如手势、眼神、音调等,以态势语的形式表现。口语和书面语的表现形式是基本的输出路径,这两条路径在本源是相同的,即都是来自于大脑中枢对于语言信息编码的支配和调控。但是两者在表现的形式、表现的方法、表现在接收和理解等环节还是有较大的不同。口语与书面语在本源是一致的,在信息进入传码阶段后,就沿着两条不同的路径发展,口语与书面语应该有不同的培养路径。教师在课堂教学中所预设的教学目标,与课堂教学实践中的教学内容之间缺少关联性,教师所教的“教学内容”与学生获得的“学习内容”之间也缺少必然的关联性。
对于作文教学的观课评教,还必须要正确地认识教学方法问题。众所周知,方法本身没有好与坏之分,对于教学方法我们只能用适切程度来加以评判,即教这些内容,用哪些方法比较适切,用哪些方法可能不太适合。评判作文教学课的教学方法也必然要关联到教学目标,只有为顺利实现教学目标而采用的教学方法才是合适的、得体的。如果教学方法的选择仅仅是为了表演、为了取悦评课者,这种哗众取宠的方法肯定是不适切的。